那野女人有多坏,渣男就有多蠢
1
章哲越过手术室外一众哭天喊地的亲人,找了个没人的地儿,抖着手掏出在兜里疯狂震动了许久的手机,压低了喉咙,沉声道:“什么事?这个时候打来?”
那边是苏夏充满惊惧与愧疚的哭声:“章哲,你、你老婆……怎么样了?”
“你说呢?!”质问里带着极力克制的愤怒,“现在你高兴了?你没有事,你一根汗毛都没少,可是我老婆出事了。你问她怎么了,我告诉你,她现在还在抢救室,生死未卜。我的两个孩子在手术室外哭得死去活来,我岳父岳母双双晕倒,正在输液……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对不起……”更猛烈的哭声传来,“对不起章哲,我、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只是太爱你了。我想再争取一下,想挽回你的心。你赶来之前,我是真的想自杀的。我没有骗你……呜呜……”
可再撕心裂肺的哭声也不能让他动容,再诚恳的道歉也换不来他的谅解,他只觉烦闷与聒噪。而她嘴里的那个“爱”字,更让他觉得恶心。
章哲双手抱头,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下去。头皮发麻,眼睛发胀,数年没有发作的牙疼也在这一刻光顾。他的心跳很快,眼泪很烫,灵魂很痛。
姜佩是在跟踪章哲到了苏夏的小区之后,再折返回家的途中出的车祸。而章哲之所以在这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驱车去苏夏家,是因为苏夏扬言要自杀。
她给章哲发来照片,照片里,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一瓶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药丸,一堆两年里他陆陆续续送她的全部礼物,她说:“今晚12点之前等不到你,我就离开这个世界,一了百了,我说到做到。”
他烦闷,他焦灼。他出轨原是为了刺激,为了快乐,为了在这寡淡无味的平静生活上涂一抹鲜亮的色彩。
可这个曾带给他很多刺激和快乐的女人,却渐渐变了模样。她越来越贪婪,越来越不可理喻,目的再也不像从前那么纯粹。她要陪伴,要没完没了的温存和甜言蜜语。在未来,或将索要更多。
她带给他的疲惫和负担,早已超出了那一点点快乐。
“毒蛇!”他曾经在苏夏酩酊大醉、垫着脚环抱着他的脖子,想要亲吻他时,将她重重推回到沙发上,目眦欲裂,恶狠狠地骂道。
可不是吗?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知何时就这么悄无声息、密密匝匝地将他裹缠住,且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让他透不过气。仿佛她再多用一分力,他便能听见骨骼和五脏挤压碎裂的声音。
也正是这疯魔,反衬出妻子的恬淡美好,令他愧疚汹涌。
他悔了,他想摆脱掉苏夏,重新回归家庭,回到姜佩身边。此后永不背叛,陪妻儿细水长流,看潮起潮落。
2
出发前,章哲是做好了准备的,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跟苏夏来个了断。哪怕跪在她面前,给她磕破头。哪怕抢过她的匕首往自己身上随便哪一处扎一刀,让她消恨。
如果这样还不足以震慑她,她还是要自杀,那就一锤子把她砸晕,再给她爹妈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把人看住,再明确告诉他们,以后她要死要活,与他无关。她爱死不死。
如果他们要闹,如果事情注定瞒不住,那他就主动跪在姜佩面前,跟她坦白,求她原谅。总好过被一个疯子继续无休止地纠缠。
他甚至苦笑着想,哪怕当初找个妓女,也比她好。妓女提供给客人的是快乐,是纯纯粹粹的快乐,不带任何怨怼与负担……
是的,她连妓女都不如!
但章哲不知道,就在他急速行驶的那一路上,有一辆白色小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和他快慢一致。
若在平时,他会很自然地透过倒镜注意到那辆车,然后发现端倪。然而在这暴雨倾盆的夜晚,在这理智被烦闷和暴躁挤得所剩无几的时刻,他忽略了一切。
当他强忍怒气冲上楼,摁下了门铃,准备跟苏夏正面刚一场的时候,苏夏却冲上来一把环住他的脖子。在门都没有来得及关的情况下,给了他一串热吻:“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你会来!”她喜极而泣。
然而他木然地推开她,向里走去,准备抢夺她的匕首,扔掉她那些用以自绝的瓶瓶罐罐时,看到的却是她为他精心准备的——烛光晚宴。
餐桌丰盛,牛排、沙拉、红酒、蛋糕一应俱全。连桌布都是新的,上面的图案竟是她放大后的他们亲昵的合照。
她媚眼如丝,嘴角浮现出一丝得逞的笑,语气中再无之前在电话里的冷硬决绝,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嗔怪的撒娇:“我要不说自杀,你是不是就不会来了?你忘了今天是我们相爱两周年吗?
“章哲,我不是开玩笑,如果超过12点你还没来,我可是真的会做傻事的。我想好了,今天要是过不成纪念日,那就让它变成我的忌日!”
“去你妈的忌日!”章哲奋力甩开苏夏的胳膊,如同甩开一条粘在手上的鼻涕。他气得太阳穴突跳,心脏砰砰乱撞。可正要掀桌子发狂时,手机响了。
是姜佩打来的。
也许知道章哲不会接电话,手机只响了两声她就挂断了,然后她给章哲发来了一条信息:“我跟了你一路。我就在楼下。”
3
车祸发生时,章哲的车距离前方姜佩的车不过两百米。
姜佩的车速太快,太快了,他根本撵不上。他一边加速一边给她打电话,想让她停下,别那么快,别闯红灯,别不要命。是他错了,她想怎么罚他都行,就是别……别开这么快。
可是姜佩关了机。
下一分钟,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从侧方冲出来,而姜佩因为车速太快,根本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了上去。
巨大的撞击声震碎了章哲的心,雨水磅礴,疯狂拍打地面,天地间银瀑奔涌,水花漫天。
所有的车辆都停下了,车灯闪烁,喇叭声此起彼伏。他们之间约隔着五六辆车,他看不清前方情况,猛开车门,踉跄着下车,跌跌撞撞狂奔向前……
“老婆……”他失声喊着。
从事发到现在,他一直没敢说实话。岳父母并不知道车祸的前因后果,更不知道事发时章哲就在距离姜佩两百米处。面对二老的质问,他三缄其口,无言以对,只是抱头痛哭。
岳母仿佛猜到了什么,捶胸顿足,问他是不是跟姜佩吵架了。不然她怎么可能下这么大的雨还跑出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跟她吵架,为什么不拦着她。
然而在一通痛骂之后,岳母又瘫倒在他脚边,哭求他一定要想办法救回姜佩。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一双儿女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小儿子才三岁,扯着他的胳膊来回晃,喃喃地问:“爸爸,妈妈是不是要死了?我是不是就快没有妈妈了……”
4
凌晨五点,手术室的门开了。
“情况不乐观。”医生说,“伤者浑身粉碎性骨折,多器官受损,失血过多。虽然已经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但各项指标依然在持续下降。目前伤者存在一些微弱的意识,但不能说话,而且随时有死亡的可能……”
医生让他们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岳母不等医生说完,又一次失去了意识。岳父泪雨滂沱,扯着医生不让走,跪求他救救女儿……
场面一度混乱。
翌日清晨,姜佩于昏沉中醒来,所有的人立在床前痛哭。
医生看着监视器上的数据,又扒开她的眼睛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
岳母的心先是下沉,但看到女儿的眼皮似乎努力地向上抬时,心中又跳跃起一线希望,她颤声问:“医生,医生!她是不是想说话?她眼皮在动啊!她的手指也在动啊!她是不是要好了,是不是能说话?”
在医生的准许下,岳母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姜佩的氧气罩。
看到姜佩那惨白如纸的面庞,章哲的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他心如刀绞,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
姜佩微弱的目光向床前众人逡巡一圈,当目光落在章哲脸上时,她表情骤变,眉头猛然一锁,浑身似乎战栗起来。
许久,她像是动用了全部的气力,奋力抬起右臂,直指章哲,气若游丝,一字一顿:“他……背……叛……他……害死……我……”
一句话透支了她全部气力。她在极大的悲痛与愤怒之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吐出了她生命尽头的最后三个字:“我……恨……你!”
随后,如一台耗光了最后一丝电量的机器,她眼皮一阖,头向旁一歪,手臂跌落下去,心脏骤停。
“啊——”岳母一声惨叫,扑倒在姜佩身上。
5
接下来的情况,章哲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岳父母的拳脚落在自己的脸上、身上,竟不那么疼。
他们太虚弱了,虚弱到站都站不稳,需要护士来搀扶。
随后有更多的人冲到他的面前,有人拎起他的衣领,有人揪住他的头发。他感觉不到痛,只知道鼻子里有源源不断的液体涌出,甩得到处都是。他看到医护人员以及保安穿插其中,听到有人在痛骂“畜生”、“混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他抬眼看向女儿,女儿仇视的目光穿过泪水落在他的脸上。他想拉一拉女儿的手,却被她重重甩开,女儿问:“妈妈说的是真的吗?你背叛了这个家了吗?是你害死妈妈的吗?”
儿子还太小,他什么也不懂,不懂什么叫背叛,不懂什么叫恨。他只是从姐姐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信息,小小的拳头无力地捶打在他身上:“我没有妈妈了!你还我妈妈!”
他无力垂下眼皮,走出病房。
这时,手机再次响了。
看到屏幕上那个如鬼魅一般的名字,章哲忽然暴怒,把手机重重摔进了垃圾桶里。然而那声音却如幽灵一样在垃圾桶里继续响着,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那铃声还是当初苏夏躺在他怀里,亲自给他设置的,她说不仅要跟他用情侣头像,还要用情侣铃声。
他被那铃声吵得头疼欲裂,只好捡起来摁下了接听键。
对方说了什么他一句没听见,他只是对着听筒咆哮:“婊子,你赢了!今天不是你的忌日,是我老婆的忌日,你满意了?!你去死!你现在就去死啊!你不是要跟我在一起吗?那你先死,死了我去陪你,好不好啊!”
吼完,一通狂笑。
6
随着姜佩的离去,他的世界也全面崩塌。
岳父母因为女儿的死双双病倒,拒绝他的探望,将他拒之门外;两个孩子虽因年幼不得不继续由他抚养,但却对他恨之入骨,再也不肯多看他一眼;女儿不再叫他爸爸,那斧砍刀削的眼神,和姜佩临终前如出一辙,他经常被女儿瞪得毛骨悚然,冷汗淋漓。
亲友骂他畜生,朋友对他敬而远之,同事对他指指点点。
姜佩走了,同时也带走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罪有应得,纵有下半生给他赎罪,也远远不够。他成了孤家寡人,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难得睡着,却在梦里一次又一次看见姜佩临终前那充满怨恨的眼神,以及那诅咒一般的“我恨你。”
姜佩的眼里流出的不是泪,而是血。每次他猝然惊醒,都是一身冷汗。
不,那不是汗,汗怎么会从眼睛里流出来呢?那是泪,那是他图一时之快背叛家庭的悔恨之泪;那是他身为人父,为人夫,却纵容自己行差踏错,害了所有人的忏悔之泪。
而讽刺的是,那个一度要死要活,声称爱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在得知一切已无法挽回之后,竟果断转身,开启了新生活。
她找到了下一任为她提供养分,能够持续照耀她、温暖她的男人。
她把新生留给了自己,把死亡转嫁给了姜佩,把孤独和无尽的悔恨留给了章哲。
她有多坏,就显得他有多蠢。她有多寡廉鲜耻,就衬得他有多罪有应得。
他抱着姜佩的遗像,哭得撕心裂肺。
晚了,太晚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觉醒,抽身……
如果最初的最初,他没有为心中那一丝欲念驱使,没有、没有迈出那极其凶险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