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御风去，报国把志伸：他们年轻顽强、视死如归，为淞沪空战谱写了壮怀激烈的一页

1937年7月14日，高志航驾驶 IV-1 霍克III型飞机，击落日本96式陆上攻击机。陈应明绘

一·二八上海战役带给国民政府最大的反思之一，就是看到两国空中武力之差距，中国急需一支更现代化的航空武力，创办空军学校，培养航空人才刻不容缓。当年8月31日，蒋介石下令将原来的“军政部航空学校”改名为“中央航空学校”，扩大该校组织。9月1日，中央航校宣布成立，蒋介石亲自兼任校长，毛邦初任副校长，因校址设于杭州笕桥，又被称“笕桥航校”。

抗日战争期间，航校学生正使用木制步枪练习刺杀

对于空军发展，蒋介石持乐观态度，他在日记中写道“五年之内，期欲赶上倭国空军，则可保我国安全矣”。可惜局势已不再给中国更多的备战时间，1937年7月7日夜，卢沟桥事变拉开了中日全面战争的序幕。与这种恶劣的建军环境形成巨大反差的是飞行员们求战抗日，视死如归之心理，航校生夏振扬毕业后留有《别宴》一诗，末句正是当时航校学子们心声的写照——同伴，今夜是“生离”，且来歌，我们期待“死聚”！

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中国空军采取主动出击战术，欲将空军大部分兵力投入淞沪战场，配合地面部队给日本海军陆战队以重大打击，由沪东将其赶下海。

14日拂晓，空军多路出击，暂编35队的5架侦察机飞抵上海公大纱厂日军军械库上空投弹，军械库随即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喜大普奔”的上海市民们竟不避危险，纷纷挤到高楼屋顶围观燃烧的日军军火仓库，参与投弹的飞行员姜献祥还专程驾机在租界上空盘旋数圈，向围观群众挥手致意。可惜当天天气恶劣，能见度极低，给日军军舰造成的损伤几乎为零。为数不多的特殊战果是第24队副队长梁鸿云驾驶的2410号机投弹命中敌舰尾部，震死了3名日本海军士兵。这也是淞沪会战中，中国空军唯一一次给日军军舰上的人员造成伤亡的战例。

1937年8月14日，中国空军首次出动，轰炸在上海黄浦江上的日本海军舰队。图为被我军空军炸伤的敌第3舰队巡洋舰

中国空军一轮又一轮的轰炸使日方大为恼火，当天下午，日军从台湾派出鹿屋海军航空队的两批日本轰炸机共10余架分别对笕桥机场与广德机场进行报复式轰炸。为了这次“惩罚”，日本出动了国内视若珍宝的96式陆上攻击机。这是日本航空史乃至世界航空史上，首次长距越洋轰炸，也正是日军这次破纪录的“远征”触发了全面抗战爆发后，中日首场空中决斗——八一四空战。

8月14日，华东的天空布满乌云，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这样的天气原本不利于空中作战，当天上午中国空军对上海日军的几轮轰炸也因天气影响，战果不如人意。然而报仇心切的日军不顾恶劣的气候，强行出击。更令人瞠目的是，十几架中型轰炸机竟然没有驱逐机护航！日本轰炸机胆敢如此“裸飞”，固然有中国内陆没有机场可供起落的客观原因，但其猖獗与自大亦可见一斑。

来袭的日本鹿屋航空队进入内陆后，逐渐降低飞行高度。此时中国空军第4大队第21队的9架飞机刚从周家口南下降落笕桥不久，许多飞机还未来得及加油，机场的警报就拉响了。飞行员们听闻有敌机前来，异常兴奋，甚至顾不得飞机有油料将罄的危险，纷纷升空穿入云层中寻找日机。按照规矩，日机飞行时为六机一组相互掩护之队形，每架飞机上配属机枪6挺，即使没有驱逐机护航，这36挺机枪亦能形成坚固的“空中堡垒”。但8月14日这天，天气恶劣，云层浓厚，日机无法组队，只能单独飞下云层寻找目标投弹，这大好良机中国飞行员们岂能放过？最先触霉头的是桃崎军曹驾驶的战机，这架陆攻机刚投弹就被大队长高志航与分队长谭文盯上，两架霍克Ⅲ死死咬住这架96式陆攻机，猛烈开火，云层中的日机瞬间中弹起火，坠落在半山空军公墓附近，高志航、谭文首开纪录。

雷电交加的天空转眼成了空中骑士们的捕猎场，敏捷的霍克Ⅲ战机在云层中来回穿梭，一旦发现日机踪影便予以痛击，电光火石间，又有两架96陆攻机被击落，一架坠于萧山，另一家坠落于钱塘江附近。反观日军，这次空袭对笕桥机场造成的损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唯一的战果就是炸中了铁道上的两节油罐车，不仅未能达成“惩膺”中国的目的，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得铩羽而归。

八一四空战中方大获全胜，极大鼓舞了国民抗日热情，媒体争相报道。15日零点，航委会发布了《空军作战命令第三号》，要求前线的空军全力出击，寻歼敌舰，并配合陆军歼灭上海市内的日军，第4大队负责攻击杭州湾外的日军航母。8月15日，任务在身的队员们天不亮便起床准备装弹出发，没想到凌晨5时半听闻警报拉响，竟然是日机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7时左右，大批舰载96式飞机呼啸而来，中国飞行员们立刻驾机迎战。15日杭州上空的鏖战打得比14日更精彩，高志航驾驶龚业悌的2109号战机带头升空，单枪匹马迎头击落一架来犯日机，日军编队也因此被冲散，“空中堡垒”顿失威力。大队长再次首开纪录，其余队员大受鼓舞，纷纷组队对日机进行围剿，被击落的敌机数量更甚于昨日。

与此同时，绍兴曹娥机场上空也发生空战，第9大队的刘超然大队长率领队员升空作战，一口气击落3架日机。这一天，中国空军在杭州、曹娥上空共击落日机15架（中方当时宣称18架），加贺航母上的飞行队基本瘫痪，其中位列“中攻四杰”之一鹿屋航空队飞行队长新田慎一少佐被我方击毙，取得15∶0的辉煌战绩。

1937年底，被俘的日机飞行员，前排由左至右 ：竹下良一、松浦久夫、思地五郎、田中下令 ；后排左至右 ：冈本逸郎、伊东朝男、摘元武则、宫原长椎。他们是在淞沪会战以及上海至南京战线座机被击落后被俘的

连续两日空战，皆以中方取得完胜告终，不啻在全国军民面前戳穿了日军航空队这只纸老虎，看来“皇军”也并非不可战胜。8月15日这天，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倭寇空军技术之劣，于此可以寒其胆矣！”

淞沪会战中，被日军地面炮火击落的中国空军战斗机残骸

1937年的9月到10月，淞沪空战的主战场逐渐转到南京上空，拱卫首都成了飞行员们的首要任务。中国空军成军时间较短，飞行人员也极为有限，牺牲一个少一个。到9月23日为止，还能够作战防御首都的总机数已降至个位数，而日军一方进驻上海高尔夫球场（公大基地）后，飞机数量已高达170余架，这种此消彼长使中国空军陷入被动。另一方面，由于中国空军缺少重型轰炸机，仅凭霍克Ⅲ执行轰炸任务，即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对日军所取得的战果也相当有限。反观日方，从9月19日至25日为止，日军依照“南京空袭计划”对中国实施了11次空中攻击，出动飞机达289架次，投弹355枚约32.3吨。这意味着中国已经丧失制空权。

中国空军第4大队队长高志航

10月份，王牌飞行员高志航伤愈归队给黑暗中的中国空军带来了一线希望。高大队长归来后，向航委会秘书长宋美龄提出报告，请求拆除霍克Ⅲ上的投弹装置以及一些不影响飞行性能的辅助设备，获得批准。经过一番改良后，身轻如燕的霍克Ⅲ成了纯粹的驱逐机，可以更敏捷的与日机在空中较量。

这一天下午，日机再度来袭，南京城拉响警报，身在首都的许希麟亲眼看见了丈夫刘粹刚的一场战斗。那天，许希麟从防空洞走出，急步冲上阳台注视着天空，忽然见“一只铁鸟狂奔过来！在烈日下，只见机身上那血红的太阳擦过我的眼前亡命而去，紧追在它后面的，则是我们的一架霍克神鹰！我的心要蹦出来了，我不自觉地紧贴着栏杆，我的手指几乎要插进栏杆里，因为那霍克神鹰的腹部，触目的是清清楚楚的2401机号！”

中国空军第5大队第24队队长刘粹刚

“粹刚！粹刚！”许希麟不自觉地叫着，那正是刘粹刚的座机！敌机会掉头猛扑吗？敌机有支援吗？我们其余的霍克呢？许希麟心中无比翻腾焦虑，此时“2401号在我眼前一掠而过，接着一阵噼噼啪啪的机关枪连珠似的响起，我窒息着……突然一阵狂欢的尖叫响彻云霄，我惊魂初定，只见远处阳台上的老百姓正跳耀着、挥舞着双手、遮阳帽抛得满天飞舞！”这阵狂欢是因刘粹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架追击而来的日机打落天空。许希麟写道：“我的双腿几乎支持不住全身的重量，两个眼眶充满了泪水，多少快乐、多少心酸的泪。”

局部小胜虽大快人心，但无法改变整体失利的淞沪战场。10月14日晚间，两架国宝级的马丁重轰炸机竟双双撞山失事，机毁人亡，无异雪上加霜，繁重的轰炸任务又落到霍克机身上。10月25日，刘粹刚奉命带着两架飞机前往太原对日军轰炸，以配合八路军于26日清晨发动攻击，正是在执行完这次任务的返航途中，刘粹刚的座驾不幸撞上高平城楼的魁星阁，机毁人亡，年仅24岁。

距那次惊心动魄阳台观战还不到半个月，许希麟最终还是失去了挚爱的丈夫。从天空坠落的猛雷声，打乱了人生，打碎花样的青春，打散了纯真。“宛如晴天霹雳，打得我遍体鳞伤！”不久后，她将一张自己的照片放大，于背面给亡夫写去一封长信：“……命运是注定的，我最低的希望都不容达到，我们的期望只不过昙花一现，旧日的兴奋，都变成了今后悲壮的回忆！刚，在你固是求仁得仁，已尽了军人的天职，可是——我，正日月茫茫，又不知若何度此年华！”

她的悲剧亦是那时代飞行员伴侣们的写照。11月，上海沦陷，空中的厮杀却没有停止。11月21日，王牌大队长高志航殉国；12月3日，另一位王牌乐以琴也在捍卫首都的空战中与日本陆军航空队搏杀，壮烈牺牲。1938年2月，“四大金刚”中的最后一位王牌飞行员李桂丹也于武汉空战中陨落。抗战全面爆发的前5个月内，中国空军共牺牲飞行员103人，如沈崇诲、刘维权、谭文、付啸宇、晏文庄等空中骑士皆在淞沪会战期间献出生命。他们以视死如归，顽强不屈之精神，为淞沪空战谱写了壮怀激烈的一页。

一名空军飞行员在笕桥航校的精神堡垒前留影。堡垒上铭刻着航校的精神标语 ：“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整个抗战期间阵亡的中国空军，平均年龄不到25岁，理想纯真，感情纯粹的年龄。那时有首关于空军爱情的歌曲《西子姑娘》中，唱道“至高无上是飞行”。的确如此，飞行员大都是知识青年，年轻阳光帅气，是万千少女心中的男神。然而像许希麟这样的女孩，亲吻这一阵风起云涌同样需要极大的勇气。因为这些男神总是将每一次出发都当作最后飞行，今日聚散匆匆，明日阴阳永隔。他们和她们，能幸福一分钟，甚至一秒钟，就快幸福吧，趁还能抱紧未亡的梦……

附上田馥甄《看淡》MV，电视剧《一把青》主题曲

国历君曾一度单曲循环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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