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A | 为什么有人喜欢扔硬币祈福？

很多读者或许会在第一时间里想到祈福之举是出于传统文化中的迷信部分。然而翻开中国历史记载，与之相关的做法几乎难以看见。相反，这样耗费财力来为自己求得心理慰藉的做法，在西方文化背景下却是源远流长。

公元前7世纪最早的金属圆形钱币

西方人到底在什么时代开始撒币，我们已经无从知道。由于金属制造的圆形硬币最早出现于公元前660年后的小亚细亚半岛西部一带，所以西方人如果热衷于撒币祈福，至少也是在著名的古希腊城邦文明盛世了。由于城邦文明往往依托城市展开生活、生产，所以最早的城市水池就成为了当时城市文明中的一个重要地方。但古希腊人似乎并不会向着关乎自己饮水问题的水池抛洒金属钱币。相反，举行葬礼时要在死者双眼上放两枚硬币，以作为其灵魂渡过冥河时付给船夫的船费。

而到了罗马帝国时代，今天已在全球盛行的水池撒币祈福行为，开始出现。无论是罗马人还是临近的另一大民族凯尔特人，都相信井水里有神秘力量，由神灵守护，而这些神灵就住在水中。如果神灵愿意，人们在井水前大声说话就可以召唤他们。并且，凡是想要祈求井中神灵的祝福，就得有所付出。于是，人们会将硬币或者其它有价值的物品投入井中，希望神灵可以保护他们，让他们愿望成真。因此，我们今天依然能看到公元2世纪的著名学者普林尼在他的书中提到，水池里有大量民众许愿时投入的硬币。

今天的马特雷维喷泉许愿池

罗马人当年撒币祈福的地方今天依然是著名的罗马特雷维喷泉许愿池。往许愿池扔硬币迅速成为了全世界游客都喜闻乐见的一项活动。负责管理市政的人员每天早晨要清理池子，花半个小时将昨天的硬币吸走，一年下来足够80-90万欧元。去年夏天，罗马许愿池开始了为期一年半的维修，为了不耽误游客扔硬币许愿，特意在旁边加设了一个小池子。而在伦敦和巴黎，一些公园里没什么名气的喷泉，同样能看见池子里的硬币。

而即便是在没有如此盛景的欧美其他地区，向着公园、城市里的水池撒币许愿也一样盛行。例如英国媒体做过调查，英国人一年要往水池里扔掉300万英镑。而大量蜂拥至美国黄石国家公园的游客也纷纷向著名的温泉——牵牛花池投币。结果，这些游客投掷的硬币多到影响水循环，水温变低，滋生了大量的微生物，这些微生物将原本是蓝灰色的牵牛花池变成了黄绿色。

因撒币祈福而倒了大霉的著名的温泉——牵牛花池

大约在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这种撒币祈福的仪式性活动开始进入中国，并且被中国人迅速接受而发扬光大了。

将硬币投入水中来祈福的行为具体在什么时候进入中国已经不可考。但在90年代，就有很多虔诚的游客向绍兴鲁迅故居的一只缸里扔硬币。他们并不将鲁迅奉为神明，却依然舍得将钱币投入鲁迅家的一只咸菜缸。

寺庙是很多国人撒币祈福的首选

当然，在中国国内也有大把可以供大家撒币祈福的许愿池。大大小小的景点里，只要是个水池、水坑、甚至水缸里，最下边都铺着一层硬币，上边也一定漂着一层毛票。无论佛寺、道馆、公馆还是故居或公园，哪怕是跟许愿祈福完全搭不上边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也难以逃脱这种命运。但这些有限的场所还是无法满足中国庞大的流动人口和一年胜过一年的旅游黄金热。以至于开始出现合肥包公墓，游客从棺椁室玻璃窗上的小洞投进钱币，将墓室里的各个角落都塞满钱币的乱象。甚至，在一些带有谣传的高校厕所，都可以撒币祈福的痕迹。况且相比小家子气的西方人，中国的撒币爱好者们经常会出于冲动性消费理念而向着面前的水里投掷面额巨大的现金，甚至是银行卡，也不知道撒币者是不是为了考验神明是否有解密的仙法。

我们或许很难一下子理解，一种西方传统文化，何以在进入中国的短时间里，就将大量善男信女们吸引过来。甚至很多上了年纪，更应理性的中老年群体也热衷其中。传统文化中比较流行的厌胜之术，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灵感。

所谓心诚则灵，对于一些国人而言，只要心意到了，任何地方都能撒币祈福

厌胜之术就是中国古代的一种迷信巫术，一般是指用法术诅咒或祈祷以达到制胜所厌恶的人、物或魔怪的目的。而受害者如果想要与之对抗，或是防范于未然，就可以通过祭祀的方式来破财消灾。最初，殷商时期的贵族们喜欢动用人殉，依靠奴隶的生命来为自己祈福。而随着时代的发展，野蛮的人殉渐渐没有了市场。到了西周，人们用“三牢”，即三鼎盛牛、羊、猪三牲供奉天神，祈福避祸，而且仪式隆重盛大。佛教传入以后，供奉由物转变成金钱，可是有德高僧还是坚持孤灯青衣的苦心修行，不屑与这些“阿堵物”直接接触，于是出现“功德箱”这种两相便宜的物件，算是给了古代的撒币者一个发泄撒币欲望的小通道。即便是如此，到了近代中国人在祭祀祈福时，也很少用到钱币。尤其是上世纪的80年代前，整个中国都不富裕，民间也不兴搞“封建迷信”那一套，胡乱撒钱的民俗显然没有泛滥的可能。

殷商祭祀祈福时往往会现杀活体奴隶

后来，随着人们的生活逐渐富裕起来，向景点和水池撒币的行为也开始流行起来。西方文化的输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真正的原因还是全民可支配财产的上升，让区区一点小钱不再显得那么必不可少。

生活在硬币堆中的扬子鳄

但是，当这种行为开始盲目迷信到无所顾忌时，就要警惕了。当博物馆的古生物化石周围布满了铜臭，当国家保护动物扬子鳄的水池漂浮纸币，我们不得不放下已经伸入口袋的手，稍微动脑思索下这种行为本身的后果。尤其当撒币对象是飞机发动机时，三思而后行的古话更应该被人铭记。如果觉得拗口而缺乏震撼冲击，不如记得一架波音飞机的发动机如果因为简单的破损就需要更换，更换费用则是足以填满任何许愿池的5000万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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