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启齿的性事：“每天8次后，我10岁的儿子自杀了”

湖荡里的风凛冽嘶吼，黑咕隆咚的枯黄芦苇中，时不时划过一束光亮，那是手电筒的稀薄微光。

窸窸窣窣的动静让秋敏心里的那点希望一会儿升腾，一会儿破灭，大家扯着嗓子喊，扰得她心慌。

“周越？周越？”

“听得到吗？在哪儿你应一声！”

可除了远处的几声狗吠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其他什么回应都没有。

天际泛红，又转白，穿制服的男人站在秋敏面前，表情凝重：“如果……我说如果，能证实孩子确实是往这一片来了，时间已经过去一整夜，天又这么冷，希望很渺茫了，你有个心理准备……搜救队正在做准备，再寻下一波……”

声音空旷，经冷风一吹，在秋敏耳边散了。

秋敏头晕，人立不住，往边上倒去，被人一把架住胳膊。

“你家老周呢？出这么大的事，他都不来吗？”社区的工作人员压着声音问。

秋敏心头一颤，猛然想起，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从未露面。

前一天晚上，理发店打烊后，秋敏回到家已经是半夜，喝多了的老周死猪一样地瘫在沙发上，家里一片狼藉，秋敏顾不上收拾，第一时间去敲儿子周越的房间门，却久久没有回应。

推门进去，床铺整洁，书桌有序，从前周越读书时的书本作业，分门别类地码好，贴着墙壁摞得高高的，台灯调到最亮那一档，投下的阴影正好打在椅子上，有一瞬间，秋敏觉得儿子正伏案温习。

短暂的失神后，秋敏看到书桌上儿子的药，感受到屋子里诡异的静，一种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

她摇着老周问孩子去了哪儿，大半夜的，怎么会不在家，喝得迷迷糊糊的老周大手一挥，将秋敏掀翻在地板上，自己翻个身嘟嘟囔囔。

“小兔崽子敢管老子的事，老子不信教育不好你！”

后来，秋敏在小区附近找了几圈，不见踪影，这才报了警，顺着监控一路查到这片人迹罕至的芦苇荡。

腊月二十六，年关将近，远处的集市已经热闹起来，秋敏在台阶上坐定，一颗心就像眼前水面上飘着的枯枝，浮浮沉沉，下一秒一个浪头打过来，似乎就要溺在底下，再也发不出呼吸。

她的悔恨，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秋敏生的好看，从小美到大。

大概美人多歹命，秋敏十三岁那年，她爸没了，农忙时节，大丰收让人心生喜悦，她爸和同村人喝酒，喝多了半夜回家，一脚踩空，跌进壕沟，第二天才被人发现，脑后的血迹都已经干硬成块。

顶梁柱没了，秋敏她妈一个人拉扯着秋敏和她哥，日子过的磕磕绊绊。

乡下女人，没文化，没技术，空有一股子力气，便也只能依着这唯一能出的力去换钱，维持孤儿寡母的生活。

所幸那一带是水乡，承包鱼塘藕田的人家多，有些连绵上百里，望不到天际，便需要雇人看守。

别人守鱼塘都是两口子一起，夜间也好做个伴，只有秋敏母亲，孤零零一个，看上去形单影只，可怜的紧。

秋敏初中毕业后曾去过那个临水的小屋，石棉瓦搭就，低矮潮湿，夏日里，一到下午四点左右，西山太阳便将几平米的空间映成满眼的红色，像极了咸鸭蛋的红油。

那热度，要到晚上八九点钟之后才会慢慢散去。

秋敏陪着母亲躺在黏腻的凉席上，一边和蚊子斗智斗勇，一边偷偷抹眼泪——她妈枯瘦的臂膀和凹陷下去的眼眶无一不是这残酷生活的缩影。

凌晨四点，闹铃上头，秋敏看见她妈一骨碌坐起来，静默片刻后长叹一口气，随后就顺手扯一把尼龙绳，40瓦的灯泡将屋子里映的昏黄。

秋敏也跟着起床，母女俩就着屋外的水龙头刷牙洗脸，谁也不开口说话，等到洗漱妥当，秋敏才将疑虑缓缓道出：“妈，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外头天还黑着。”

秋敏她妈身躯一滞，面上浮出无奈的笑。

是呀，天还黑着，旁人还睡着，她却要为了生计奔波了。

夏日天热，怕塘里的鱼儿缺氧，便要赶在日头出来前检查增氧棒，看是否能正常出氧，还要喂鱼食，顺带着观察鱼儿们的状态，以免出现瘟病，殃及一池。

一条石船泛在塘上，秋敏提着手电筒，光圈投在水面上，是一片波光粼粼，她妈熟练地撒着鱼食，时不时捞出一条鱼来观察，偶尔还用船舱里的塑料水舀盛上一瓢水查看色泽。

这样的一套流程，一天要循环往复四五次，碰上鱼出塘的季节，还要更累。

饶是如此，到手的钱也堪堪足够果腹。

秋敏就是在那一天做了不再继续读书的决定。

“妈，让哥哥去上大学吧，反正我成绩不算好，勉强读个二流高中也是拿钱开玩笑，我还不如进厂里挣钱，我们一起把哥哥供出来。”

秋敏她妈和她哥都不同意。

她妈说：“读书才有出路，你年纪这么小，进厂能学什么？”

她哥说：“我可以自己做兼职挣生活费，不用你供我。”

可谁都犟不过秋敏，她用绝食抗议。

秋敏跟着本家亲戚南下打工那天，她妈哭红了眼睛，一为自己扛不起的生活重担，二为心里对秋敏的歉疚。

她妈一再嘱咐秋敏好好对自己，她哥也红着眼眶发誓将来毕业后一切以秋敏为重。

那时的秋敏，是真的想着要好好挣钱，奔着前程。

秋敏跟着亲戚进了南方的一家鞋厂，没日没夜的干活儿。

开第一笔工资，拿到手1500块钱，秋敏的脑子里已经快速分配好钱的去向。

这几张寄到学校给哥哥，那几张寄回老家给她妈，剩下两张，她留着当生活费，反正厂里食宿包了，她要花钱的地方不多。

那一年多，秋敏好像上了发条一般，不知疲累。

因着肯吃苦，悟性又高，秋敏很快就从人堆里脱颖而出，一跃成了车间里最惹眼的员工。

老周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比秋敏大二十岁，办公室主任，头衔响亮，正是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间段。

老周对秋敏的关注，从刚开始工件的出彩，到后来对人品的欣赏，不自主的，放在秋敏身上的眼光就多了些。

不到二十岁的秋敏，骤然得了领导赏识，惊喜是情理之中，衍生出别的感情，却是在意料之外。

大概是年少丧父，心里头的恋父情节在老周的关心里得到释放，秋敏就在老周日复一日的殷勤里迷失了方向。

秋敏不是没听到过车间同事的窃窃私语。

“哎哎，周主任又有目标了。”

“他就盯着这种新进厂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他老婆晓不晓得他外面这些破事。”

“哪能不知道，可又能怎么样，得指望他挣钱养家啊。”

有要好的小姐妹，也会忠言逆耳地劝上几句。

“你才二十岁都不到，跟他搅和到一块去，往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可秋敏就如同耳朵里塞了棉花，软话硬话一概听不进去，旁人说得多了，秋敏倒红了脸，一边心虚地辩解自己和老周没那回事，一边在心里暗自骂人多管闲事。

那年春节，秋敏没回老家，说是厂里加班，工资比平时要多出来一倍。

秋敏她妈心里不痛快，却也不疑有他，只说让秋敏年后抽时间回去一趟，她哥在学校找了几份固定的临时工，生活也算稳定了，母子俩商量之下，还是觉得应该让秋敏继续读书，哪怕是个职业学校，肚子里多灌几瓶墨水，总是有好处的。

那是秋敏第一次向家里撒谎——她没有留在厂里加班，而是陪老周回了江苏老家。

老周的老婆因为早年的婆媳矛盾，多年来不愿随老周回去，所以让秋敏钻了空。

命运的转折就藏在那一趟远行里。

初夏，秋敏通知家里人，她要嫁人了。

从老周老家回到厂里不久，秋敏发现身体起了反应。

平白无故的恶心干呕，毫无征兆的头晕目眩，还有整日提不上来的精气神，样样都在提醒秋敏，她把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供别人鄙夷白眼，供别人谩骂唾弃。

秋敏才刚满二十岁，慌慌张张地找到老周问怎么处理，老周开心得很，一头哄着秋敏生下来，一头又承诺会离婚给她正名分。

在老周租下的房子里，秋敏待到了腹中胎儿四个多月，走黑路子做B超，是个男孩子，老周几乎蹦起来。

离婚大战并不友好，伤筋动骨一番，老周散出去大半家财，秋敏感动落泪，以为真爱降临。

秋敏挺着快七个月的肚子，带老周回家见丈母娘和大舅哥，翘首以待的母子俩在看到老周的一瞬间双双呆愣。

想过秋敏会找一个穷小子，也想过秋敏会找一个愣头青，可无论如何，没想过会是眼前的情形。

带秋敏出去的亲戚，曾支支吾吾说过些事情，明里暗里要秋敏她妈多多指点女儿，不能干遭人骂的事情，可秋敏她妈如何能猜到竟会是这样的点拨。

准备颇久的宴席成了煎熬，秋敏她妈全程黑着脸，不发一言，等到宴席过后，老周连同他带去的礼品，一同被秋敏他妈送出门外。

这样明晃晃的嫌弃，是个人都能看明白。

秋敏让老周去车上等，自己和她妈掰扯。

“你一个清白大姑娘，不能好好谈恋爱结婚吗，跑去拆散别人家庭！”她妈气急。

“可我就是爱这个人，你说我有什么办法，他为我离了婚，抛妻弃女，我得跟他好好过一辈子才算报了这份恩情。”秋敏反嘴。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吵个不停，到最后，秋敏她妈口不择言，骂秋敏贱兮兮，一下子戳了秋敏的肺管子，要不是因为肚子大了，秋敏恨不得蹦起来反驳。

秋敏她哥苦口婆心地劝，要秋敏和老周了断，只换来秋敏的仇视。

傍晚时分，秋敏钻进车里，气呼呼地撂下一句话就扬长而去。

“我一定会过得特别好给你们看！”

从那以后，秋敏心里就拧着一口气，决意非要把日子过出花来再回娘家，可生活从来都不尽如人意。

老周前妻去厂里掀了他过往的烂事，厂里以作风问题为由将他辞退，娇妻憨儿在侧，老周并未想到往后该如何过下去，一赌气，带着秋敏和刚出生的儿子周越回了老家，回去之后才发现，以他的年纪，要想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日复一日的现实打击之下，老周的意气风发已经渐渐远去，除了要养秋敏和小儿子，大女儿的抚养费也月月准时来催，家底掏空后，老周也不得不过起了节衣缩食的日子，只是从前大手大脚惯了，这样的生活尤显寡淡清苦。

老周开始后悔，开始抱怨，时日长了，竟成了絮絮叨叨的油腻老男人，半分从前的影子都没有。

失了指望的秋敏只能自己努力，在小区楼下的理发店当学徒，既能挣些钱，又能学手艺，还可以照顾家里。

三年前，理发店转让，秋敏用房产抵押办了贷款，将理发店盘下来自己做，生意还不错，原以为有了钱日子能好起来，没想到老周的心结却转到了秋敏同男顾客的关系上。

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说秋敏和去店里洗头发的客人眉来眼去，于是吵架成了家常便饭。

起先只是嘴上争辩，后来发展成大打出手，老周上了年纪，可到底是个男人，秋敏和儿子便经常在他酒醉后的拳头下默默拭泪。

再后来，老周染上赌瘾，成天泡在麻将馆里，好几天不着家，只要回去就是找茬吵架，然后翻箱倒柜地找钱走人。

就在越来越恶劣的家庭关系里，秋敏发现原本开朗活泼的儿子，变得沉默敏感。

秋敏找儿子聊天，说了一长串的话，儿子只低头，不回应，临了，他问秋敏：“妈妈，你和爸爸整天吵架，为什么你们还不离婚？”

十岁的少年，眼光是幽幽的冷。

秋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带着儿子去医院，医生在他两个胳膊上发现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割痕，有几道正好在动脉的位置。

严重抑郁，建议休学治疗。

从医院出来后，秋敏去学校办手续，原本成绩优异的孩子，捧着书本跟在她身边，浑身都透着抗拒。

那天晚上，秋敏结婚后第一次给她妈打电话，狠狠哭了一场。

母女间的龃龉在那一场痛哭里尽数粉饰。

秋敏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儿子的治疗上，第二天，她向老周提出分开一段时间，老周却撒泼打滚着不同意。

秋敏把儿子的病例甩在老周面前，也没换来一点收敛。

“他就是好日子过多了，闲的发慌，想死就去死，划了这么多道口子都死不了，说明他就是为了吓唬你！”

恶言出口，秋敏才终于承认，自己当年拼着和母亲哥哥断绝关系要嫁的这个男人，其实猪狗不如。

秋敏铁了心要离婚，老周无赖一样地要全部家产，可想到要给儿子治病，秋敏到底是硬气不起来，只能诉诸法律。

离婚官司异常艰难，第一次调解以失败告终，等待开庭的途中，老周又回来找茬吵了两次。

这一次，是秋敏去店里把一切事项都交代清楚，打算带着儿子回娘家那个小县城待一段时间，她交代儿子在房间里等她回来，可她没想到老周会回来，更没想到父子俩掐架会逼走儿子。

秋敏不知道老周说了什么，才能让儿子跑的那么决绝。

监控显示，儿子一头扎进芦苇荡里，半分犹豫都没有。

遗体是上午十点钟左右打捞上岸的。

秋敏跪在担架旁，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熟悉的脸。

儿子闭着眼睛，睫毛纤长，秋敏记得，他出生那天，接生的医生还夸了一句“这孩子眉清目秀的，真好看”。

是啊，真好看，儿子都像妈，秋敏好看，儿子自然也好看。

后来小家伙一点点长大，会咿咿呀呀了，会扶着墙走了，能说完整的句子了，能跑能跳了……每一次解锁新技能，都是秋敏陪在他身边。

再后来，小家伙读幼儿园，那时家里条件不好，他比同龄孩子都懂事，从不跟秋敏要零食玩具，就连衣服，也是等到裤腿短了一截才愿意换新的。

儿子读小学，成绩年年拔尖，那时秋敏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他心上。

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呢？

从她接了理发店，有了些小钱之后吗？

那时她和老周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到邻居报警说扰民，警察都来了，他们也只是当时收敛，过后变本加厉。

她不是没想过离婚，可紧跟着跳出来的念头就是离了婚就要被娘家妈妈和哥哥看不起，她不能让人看她的笑话。

于是，她咬着牙，努力维持这场可笑的婚姻，只为和娘家人争那一口毫无意义的气。

再再后来，儿子生病了，她胸腔中强撑的那一口气终于没熬住，散了个干净，可她又为了身外之物上演离婚拉锯。

她和老周之间反反复复地商谈调解，她自己都心生厌烦，可知儿子有多痛苦。

这一路走来，她样样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躺在那安安静静的儿子，不用吃药，不用电疗，没有恐惧，也没有以后了。

所有人都看着秋敏。

她裹着棉衣，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如同生了锈的铁器，迟钝又苍老。

“对不起，对不起……”

此刻的秋敏，有多想回到初遇老周那一年。

她一定绕道走，绝不要这样的人生。

她打扰了别人的幸福，终于得了报应，只是这报应未免太残酷。

多想是大梦一场，醒来后，这场诛心的感情便能散去。